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6-05

看着章远离开的背影,西瓜气得眼睛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五月底的北京已经热得像蒸着一笼包子,气象台刚发布了市气象台高温红色预警,预计过会儿能达到40多度。热浪携着灰尘一阵阵扑在西瓜脸上,把一张小圆脸抹得油腻腻的,树荫洒在身上斑斑点点,却没有一丝凉意。

他就这么走了,头也不回。只抛下硬邦邦的一句:“你自己去吧,我回去了。”西瓜不说话直盯着他,潜台词很明显:“你走试试。”可是他还是走了,走之前还和西瓜对视了好几秒,一张脸冷漠到看不出表情。

被无视又被抛弃的西瓜此刻恨不得学肥皂剧里的悲情女二号,拉住路人哭天抢地指着负心男的背影大骂:“你们看看、你们看看,怎么会有这种人?!”

但她最终什么也没有做,吸了吸快流出的鼻涕,忍回了委屈的小眼泪,捏紧了阳伞赌气从另外一条道往公司走,顺手掏出手机打给了窦西西。

“你要是再搭理他,就不要再跟我说话了。”

窦西西撂下狠话。西瓜坐在公司大楼前篮球场的球架下的阴影里,身边放着刚买的一盒纸巾,用过小纸团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她已经哭成了一个放坏的西瓜脸。

“可是......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嘛!不就出来实个习,又被骗钱又被骗感情的!”

【2】

说到被骗钱,那天西瓜的妈妈给西瓜卡里打了一千块钱,说“快过生日了,给你自己买一套像样点儿的衣服,都出去实习了别整天还穿得跟个小屁孩儿似的。”但对于这个小县城的普通家庭来说,这并不是一笔掷之如泥的小钱,西瓜自是感动欣喜。

第二天西瓜就欢天喜地地从东四北大街逛到新街口北大街,结果就在那儿被拖进了发型屋,连哄带骗花掉了六百大洋,连新衣服的一角都没捞着,钱就先打了水漂。

起初是觉得那个满头大汗的胖男孩辛苦,就当帮他完成一个指标好了反正自己不会上当。后来又觉得那个长得像哈林的发型师似乎是真的觉得彼此有眼缘,就当换个发型好了反正买衣服也是为了改变形象。

所以当西瓜顶着花了六百块剪成、几乎毫无变化的发型从地下二层的发型屋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欢天喜地的。

出门一眼便看到刚刚还和蔼微笑着送自己出门的,那位自称给不少明星做过发型的发型师Winker,而他早已叼起香烟倚靠在路边的安全栅栏上,和几个衣着不羁的嘻哈少年痞痞地笑闹着。她隐隐感觉不对,但脑子里居然还想着要不要打个招呼。

直到百度“造型师Winker”和“XXX发型屋”的时候,她才开始感到不安,翻一翻搜索结果全是“这是一个骗子窝!”“花了几千块钱办了会员就不理人了!”“烫的头发三天就直了!”的网友评价。

那时西瓜正坐在一家川菜馆吃着韭菜炒蛋盖饭,准备吃完去下一个购物站点,突然一下子懵了。鼻头不住发酸,想到妈妈打钱时说的话西瓜难受极了,她把眼泪都拌进盖饭里了,咸咸糯糯的韭菜吃到嘴里也感觉不到滋味。

雨后的北京街道昏昏暗暗的,川菜馆里白炽灯很亮堂,却没有温度。一大盘盖饭还冒着烟,西瓜已经毫无食欲了,趁着还没有引人注目,她赶紧低着头付了钱逃之夭夭。

最后西瓜还是给黑心的骗子发了十几条可怜兮兮催人泪下的短息,夹杂着义正言辞,骗子终于良心发现,抑或烦不胜烦,又或有所顾忌,答应归还了西瓜三百块钱。

取完钱临走之际,西瓜抬起微红的眼睛看着骗子,“你还没跟我说生日快乐呢。”

【3】

“你还好意思提这茬,”窦西西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真是蠢到没朋友!”

但其实,窦西西知道这就是西瓜,常常毫无保留地相信,相信别人说的话,相信看上去友善的人,哪怕是伪善。她并不是无知,只是纯良,把人事想得比现实美好是她生活的鸡血,不然这世界哪里还有让人想要去闯的意义。而西瓜也知道窦西西是为她好,“纯良”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比“笨”还笨,她知道错了,她好累。

那天晚上,西瓜在章远回家的路上等了快一个小时。

“我在A口等你。”

发完短信,西瓜静静趴在路边栏杆上看着车来车往。她只身一人来到偌大的北京,自己找租房,自己找实习,自己解决锅碗瓢盆和一日三餐,蜗居在十平米不到的小屋子里,天一热屋子里就像在蒸桑拿,她常常从梦里被热醒。就这样一个人北漂着,她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小女生,纵然白天工作再充实满足,黑天里回到家也会觉得害怕和孤独。

而现在,她有些心灰意冷了,看着每个走在街上的人,想着是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各怀鬼胎、处心积虑,是不是所有的善意和真诚都应该被冰冻然后锁进博物馆,让人们来意识崇拜,却不需要履行它们的功能,而算计与防备才是社会的驾照。

她孤零零地伫在那儿,车灯打在脸上忽隐忽现,自己不过像是偶然闯进人类社会的巴斯光年,认准了早就输好的程序设置,却没看见这个世界的颠倒黑白。

章远从地铁站走出来站在西瓜身边的时候,她仍然在发呆。他把手臂搁在栏杆上,也看着马路,没有叫她。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站了一会儿,红绿灯闪闪烁烁,车辆川流不息,夜归的人们行色匆匆,小摊贩吊着一盏昏黄的灯,各色小吃轻烟袅绕,香味萦绕。西瓜突然转身,紧紧地抱住他。

章远伸手搂住西瓜,头低下来轻轻道:“怎么了?”

她眼泪差点掉下来。她依恋这个人的怀抱,像一个漂在大海上好几天的落难者终于搁浅在温软的沙滩上,阳光烘干了她的衣裳,一寸一寸变得暖和,带着逐渐飘散的海水的咸味儿。

就想一直这样不用离开。

章远还背着沉沉的相机包,大周末的加了整天班。他捏捏西瓜的脸,问她要不要吃甜筒。

西瓜并不喜欢吃甜筒,但她知道章远喜欢吃。他每回跟自己在一起都想吃甜食,说是因为觉得放松,男孩子嘛,一个人的时候不好意思买。那时候她很愿意成为他吃甜食的那个契机和借口,他牵着她的手走过红绿灯到街对面的麦当劳买了两个抹茶味的甜筒,递给她一个,夜有点凉,甜筒吃在嘴里冻了西瓜一个哆嗦。

“好些了吗?”章远问。

其实甜筒并不会让西瓜感到开心,但她还是点点头。马路过到一半的时候,西瓜伸手让章远咬了一口自己的甜筒,自己再吃了一口,便撒娇不要吃了。然后看着他吃掉了剩下的。

就像上次在一家蜀面馆,西瓜对着满满一碗的汤面嚷嚷吃不掉,末了又开玩笑问章远会不会吃自己吃剩的东西,意外的是章远想都没想就说“会啊,你先吃。”

于是西瓜开心地吃了一半就说饱了,笑嘻嘻地看着章远把碗端过去吃完了剩下的。后来想想,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她,还是不过因为讨厌浪费。

她总是喜欢从这些细节里寻找他是喜欢她的痕迹,因为他从来不会主动说出来。

那晚他们在路边待了很久,章远笑说路边的花摊老板都要烦死他们俩了。西瓜看着那些花笑说对呀,然后沉默。

“就是不买。”他旋转着语调,像个恶作剧的小孩。西瓜微笑着不说话,也不想去问为什么。

她从来就没有也不能期待更多,不是吗。

“我想提前办离职。”西瓜顿了顿,“你想我提前走吗?”她不带期望却还是忍不住。

章远抱着她的手用了点力,过了好一会儿。

“不,”他看着她,果断地摇头,“不想”。

【4】

西瓜还是提前办了离职。

她不想再这样纠缠下去。想像窦西西说的那样决绝一点,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有什么好留恋的。更何况,他们刚刚闹翻,她没有必要因为一个不在乎自己的人留在一个已经不太需要自己的公司。

自从那档音乐节目停止合作之后,西瓜就变成了苦逼电视传媒业里稀有的闲人,每天刷刷微博看看新闻,在新任务到来的无期等待中消耗时间。

她删了几次他的微信和QQ,最后又不得不咬牙切齿地加回来。

离职前的那几天,西瓜天上班都像打酱油,而章远每天都过来西瓜他们部门串门儿,却从不跟她打招呼,哪怕就站在她对面约昊老师去非禁烟区“开会”。他是故意的吗?

西瓜恨得牙痒痒,却又不得不埋头看着电脑,不能抬起眼睛,还煞有介事地敲打键盘、按动鼠标,窗口打开又关掉,拉着微博却一条也没看清。

没闹掰前,他也常常这样串门,在把部门所有的正式员工找了个遍之后,就会跑来跟她说话——他何其在意别人的看法,只是不想让人说他勾搭实习生罢了。

那会儿西瓜还单独在走廊对面的长桌上工作,周围都是实习生,所以他可以旁若无人跟她说话,甚至偶尔趁所有人不注意偷偷刮一下她的脸,都不会引起对面老员工的注意。

西瓜明白她的小心机,知道就算说破了他也不过是大方承认。因为他无须在她面前伪装,谁让她喜欢他呢。

是的,那时候他就是她的风暴中心,让她无法安心呆在这个有他的公司,无法全心投入工作,只要她的雷达检测到他的出现,哪怕是十米开外步履匆匆闪过的衣角,都足以造成西瓜周围的一小阵电波紊乱。

她努力回想没有喜欢上章远之前的日子是怎样的。

【5】

西瓜刚来北京的时候,因为空气太干燥,每天早上起来都会流鼻血。帝都的天空常常灰蒙蒙的,但偶尔的蓝天却是南方看不到的美丽,广袤而澄澈,蓝得能挤出汁来。

那会儿还是二月里,河里还结着一寸厚的冰,西瓜从天桥走下来,盯着河看了足有五分钟,心情好得快要炸掉。这是这个地道的南方姑娘第一次亲眼看到北方结冰的河。

她也还记得第一天去实习的公司报到的时候,刚下过雨,她散着刚碰到肩膀的头发,穿着很显成熟的橙色呢子衣,却背着一个幼稚的韩版学生背包,不伦不类地走进公司。北方的寒风把她的嘴都冻僵了,前台有两个漂亮姑娘,其中一个使着懒洋洋的北京腔问她约了谁,她话到嘴边竟结巴了好几次。

“说话怎么这么费劲呢!”前台姑娘丝毫没有掩饰她的不耐,西瓜心里一沉,出师不利,算是见识到了北京姑娘的直率,气场瞬间碎成了渣。

一切都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与美好,窄小而压抑的租房,满是灰尘的街道,拥挤的地铁,混乱的红绿灯,甜腻的小吃……

但是,新鲜感打败了所有的不适应,于是西瓜每个周末都在北京城里到处溜达。她几乎走遍了北京响当当的景点,拜访了老同学,还去北大听讲座,去南锣鼓巷看话剧。

她每天早上都去地坛跑步,看着跳交谊舞的老人们不禁微笑;她养了两盆吊兰,给它们起名字,每天浇水期待着天气变暖它们会开花;她甚至还买了笔墨纸砚,打算每天抄抄心经。

这可不是一个正常九零后女生该有的生活面貌,难怪常有人笑她老气横秋。西瓜笑着告诉窦西西自己真的像是养老来了,但她知道自己不过是想变得更丰富。鱼如果潜得够深,惊涛骇浪也只能化作几片涟漪。

北京城繁华而热闹,她却有着自己的节奏。

但这一切都在愚人节那天被打破了。

【6】

愚人节。

有人整蛊有人被整蛊,有人热闹有人看热闹,有人悼念张国荣有人不解排斥。

而西瓜只是照常上班,然后构思一条新的娱乐视频内容。

微博上她看到一句话:

“在我对你的世界里,从来没有愚人节。”

莫名感动,她决定做一条关于愚人节的视频,落点在这句话上。

视频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因为找了一个上午,只有部门里那个叫章远的男生愿意出镜。他表现得出乎意料,完美契合了她的脚本。而一些平日聊天节操尽失的同事却在这时极尽矜持推脱,于是拍好的这条视频也浪费了。

西瓜觉得很惋惜,也有些挫败。

她打开QQ,只想找谁说说话,看到的是章远的头像。

“心情好差。”
“怎么了?”
“下班去喝酒吧?”
“好啊!”

西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如此信任,可能真的只是想喝酒而已。在学校的时候,她常常和窦西西这一群朋友围坐在H楼前的大草坪上,人手一瓶啤酒,就着上海清凉的晚风聊一晚上。

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理,从都不太过得去的绩点聊到各自的感情故事。旁边常有情侣无数,在暗夜下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成为西瓜他们的聊以消遣的谈资。

她喜欢那样的感觉,他们都是不世故的孩子,不会官僚做派,不会游戏感情,重情重义,没有远大抱负,也不会自暴自弃。他们平凡,也干净。

【7】

参加舞会前的辛德瑞拉不知道会被王子青睐;是打牌赢得的那张船票让杰克遇上了萝丝;如果不是圆形的喷水池,一直向左走的她和一直向右走的他也永远不会遇见。这些人最后都勇敢地相爱了,可她和他永远也不会。相似的只是所谓的缘分就是这样一个无法预知的契机。

又有谁能提前想到,这个晚上就是西瓜与章远的故事转折点呢。

其实西瓜刚来部门的前一周都没有见到章远这个人,只是听同事调侃的时候叫他“小远远”,说他请假去参加前舍友的婚礼了。

而第一次见到他的印象也不深了,只记得大伙在一起的时候,这个戴着眼镜学生气的男孩显得挺乖巧,说话圆润,但看着人的时候总是安安静静的,像是眼镜片后隐藏着一只冰冷的兽,有种要看进人骨子里去的感觉。

“这是新来的实习生吗?”章远在工作群里问。
西瓜看到了,礼貌地自我介绍。
这样就算认识了。

说实话,西瓜的酒量连一般都算不上,是正正经经的差,所谓三杯必醉,还是啤酒。如果不是那份奇怪的信任感,她大概是怎样都不会跟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男人大晚上去喝酒的。

果然,未过三巡,她已经晕晕乎乎了。席上的谈话都还带着客气,她从他口中知道了他之前有过一个女朋友,从大一好到大四,都谈婚论嫁了,却因为留在哪里发展的问题掰了。

女孩希望他跟她留在上海,那边的父母有房,但他家在大连,又是独生子,想要留在离自己父母近一些的城市方便照料。就这样女孩提出了分手,一年后就传来结婚的消息,新郎自然不是他。西瓜默了很久,皱着眉头。

“你一定很伤心。”

“开始是的,后来也就好了。”他没有太多表情,但说这话的时候垂着眼没有看她。

四年的感情,哪里是说忘就能忘的呢。西瓜有点心疼眼前这个男孩。

因为顺路,从饭馆出来章远决定先送西瓜回家。而西瓜迈脚的动作已经在打漂了,章远哈哈大笑,西瓜自己也笑了起来。这一笑,关系似乎比在饭馆里又融洽了许多。

他们从五道营走,一路上谈天说地,西瓜发自内心的开心,一直笑个不停,她觉得章远很有故事很有趣。突然他在一家甜品店前停了下来,“要吃双皮奶吗?”

“不吃——”

“吃一个吧,我想吃。”章远装作可怜巴巴地看着西瓜,西瓜觉得这是个善意的谎言,笑着答应了。现在想想,那时候也许真的是他想吃。

他们从甜品店出来,门口有几级阶梯,西瓜醉意未消,晃了一晃竟差点跌倒。“哎小心点!”章远喊完,笑得直不起腰,差点喷出双皮奶,“看来是真的醉了!”西瓜简直要羞得脸红了,就这熊样还哭着喊着要喝酒。但她不知道的是,就是因为这一刻,身后的男孩对她已经产生了微妙的,不可言说的感觉。这是后来他告诉她的。

他们继续走着,出了五道营到二环路上,街道宽广了许多,车流如织,亮堂的路灯透过枝叶洒下斑驳。“我已经很久不吃甜品了,”章远扔掉盒子,拍了拍手,“大概有一年多了吧,一个人的时候都不好意思买。”这话听得西瓜竟然有点小开心。

章远把西瓜送到了小区门口,西瓜努力笑得灿烂,谢谢他,然后转身回家。她已是雀跃得像一只小鸟,之前的小情绪早就烟消云散,都快忘了最初是为什么想到要喝酒了。

【8】

那天之后,西瓜和章远的关系不知不觉亲近了很多。没人的时候她叫他哥哥,因为他大她快六岁,已经工作了四年,他知道太多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她尚以赤子之心坦荡地面对这个社会,每一个邂逅的人都会给她留下不同的色彩,一道道刷在她原本纯白的履历里,填满关于“社会”的知识。

那时候他们还在一个部门,每周六晚上会一起去央视大楼做那档直播节目,章远算是西瓜的直接带教,常常催着她“交作业”。他们下班晚,两个人租的房子都在二环线上,只隔了一站路,便常一起回家。

“怎么办?我好像患上了‘章远依赖症’。”她看着马路更远的地方,突然说。

他愣了一下,推着自行车的手顿了顿,随即又笑了起来:“什么叫‘章远依赖症’啊?”

“就是,总想找你说话,想见你。”她转过头看着他,眼睛清清亮亮,毫不避讳。

他惊讶于她的直接,工作这么久,身边的女孩早已经进化成了女人,学会了怎么玩弄暧昧、进退有度、点到为止,太久没有再遇到这么丝毫不掩饰的女孩子了。

“怎么办,我要戒掉。”她认真地说。

“干嘛戒掉,这样挺好的。”他看上去漫不经心,似乎对这个以依赖为幌子的症候隐含的意义毫不知情。

“就是要戒掉。”西瓜执拗着,其实只是在说给自己听。

说给自己听也没有用。好坏利弊都了然,却还是拉不住缰绳。接触多了,开始有同事开玩笑说他们俩看上去像情侣,西瓜笑说怎么可能。

西瓜租的小房子有一个两平不到的小阳台,当作厨房用。从阳台北边的窗户望出去是车流如织的二环。之后的好几天晚上,她都站在窗边一动不动看着流动的光影发呆。她把所有的不安都告诉了窦西西。

“也许就是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太孤单,所以当有个大哥哥一样的人来对你好的时候,就会产生类似喜欢的感觉吧?”西瓜接受窦西西的这种说法,但接受似乎也不能让她平息那种不安纠结。

【9】

他们还是经常一块儿。

章远喜欢抽烟,事实上这个公司几乎所有人都有烟瘾,因为没日没夜地工作压力太大。西瓜烦闷的时候就跟着章远一块儿去公司楼下透气,他抽烟的时候故意吐出一个个烟圈,她则睁大眼睛惊奇地看着大大小小的它们轻轻袅袅、慢慢消散。

那天西瓜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想去故宫放风筝,想来想去还是叫上了章远。太阳很烈,蝉鸣四起,他们从钟鼓楼沿着中轴线硬生生徒步两小时到了故宫,买好门票进去后,两个人就直奔左侧殿宇前阴凉的檐廊边一屁股坐下,仰脖子倒着矿泉水。

待气息匀下来,抬头看见整个午门到太和殿的广场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游客熙熙攘攘,进门之后都直奔太和殿去了,鲜有人像他们一样贪图这一席阴凉,傻坐着不动。

天真的很蓝,偶有一丝淡云,鸽子群在璀璨的琉璃之上盘旋,远处隐约传来蝉鸣,满满的初夏浸润在四周。

“呀!忘了买风筝!”西瓜这才想起来这正经事。

章远斜了她一眼,仿佛早料到是这样。似乎累了,他很少说话,西瓜也不知道说什么,他们大多时候就这么静静坐着。

直到喇叭里响起“亲爱的游客朋友们,北京故宫博物馆将于半小时后闭馆,请有序出馆”,他们俩才慢悠悠起身顺着直线走了一遭。高墙深院,夕阳透过建筑投下半拉影子,他们并肩走在宫殿旁狭窄的过道里,缓慢凝涩。

西瓜终于横下心,伸手握住了章远的手掌,章远愣了一下,随即握紧,笑道:“手好小啊。”

她的手一向冰凉,却在他手里渐渐变暖。

他一直是在等她伸手吗?可是为什么勇敢的一直都是自己。

这天他们还走去了后海,去了南锣鼓巷。天越黑,他的情绪似乎越发高涨,这也许是传媒行业的职业病。

上章远犯烟瘾,趁西瓜去洗手间掏出烟点燃,她在门口看见,他背着光站在南锣鼓巷的砖墙下,背影有种固执的落寞。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人对她来说太复杂,像个迂回的谜,她偶尔以为自己看透了,马上又发现那只是冰山一角。这神秘和成熟却也一直吸引着西瓜,使她崇拜一样地对他。

很晚了,他们坐在鼓楼下的马路边,他笑话她的笨,西瓜于是更笨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像个小丑,明明心里明镜一样,话到嘴边却颤颤巍巍然后被无情驳回。算了就这样吧,西瓜看着鼓楼上方静静的夜空,看着明灭的红绿灯,看着拐弯的公交车,转过头,他竟然也在看自己,眼神明灭不清。

“你看什么?”
“你凑过来我告诉你。”

西瓜笑笑,她知道这是个把戏,没有接茬。她转过头来看着马路,一个穿裙子的女孩大声唱着歌走过,路灯下的身影颀长明晰。

“我刚来的时候也是那样。”西瓜的眼里有什么东西扑扑了几下熄灭了,迷雾怅惘。

“……那样挺好的。”

“你后来为什么没有再恋爱?”过了一会,西瓜问。

“一定要恋爱吗?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那,我算什么?”

他认真看着她,轻轻说:“你是个意外,我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意外。”

【10】

这是一场无声的花火,只在他们二人的世界腾放,终究不过湮没在夜空里。

西瓜发现之前一直模糊的隔阂在慢慢清晰。章远是正经的上班族,常常加班加点到能量值报警,他没有那么多时间腾出来给她;而她还是个学生,几个月后又会回到青葱校园过着暂时无忧的生活

她曾经历的爱情都似赤裸开放的玫瑰般明艳,但他的感情从来都是藏匿于心底的夜半昙花。“一个人过习惯了,就忘了关心和被关心的感觉。”他总这样说。

在章远眼里,西瓜是个冒傻气的小孩,当她兴冲冲地想要跟他将自己的故事的时候,他会用“一定都是小儿科”的反应来对付。他开始因为工作放她鸽子,开始很少回复她的消息,开始常常跟她斗气。他嫌她想太多,她嫌他嘴太欠。他们之间能说的越来越少,说的时候也常话不投机。

她渐渐不会像以前那样把自己全盘托出了。她也开始冷漠,开始拒绝,开始恢复老气横秋的那副做派,也用满不在意的口气来说话。即便难过也没办法,这个人从不在意你的故事。

回头想想,他们俩也许从来就不在一个拍子上。一个只喜欢看篮球的女孩和一个只喜欢看足球的男孩怎么会在相同的时辰狂欢;一个衷于热闹的八零后上班族和一个乐于安静的九零后学生族怎么能够彼此理解;一个爱笑的女孩和一个冷漠的男孩又怎么可能相互满足。

当然,这些都是相处久了才发现的,而那时候感情已经覆水难收了。

她不能要求太多,却又不甘于此,她奉行的敢爱该恨不该如此。

他想要很多,却又没有勇气,害怕不再年少意气的自己失败后赔不起。

那些曾经让她觉得浪漫的时刻,也许就是两个渴望温暖的人碰巧相遇,给予彼此的一点虚幻的烛光罢了。就像做梦一样。而那种崇拜的感觉,也渐渐跌落神坛。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先去经历,然后得到一种叫做“阅历”的道具,后来的人尽管再聪明,也只会被看成涉世未深的小毛头,只能以顶礼膜拜的姿态向前辈们取经,以为那些话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可是小毛头总会长大的,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西瓜冷静下来之后,渐渐清晰地看见了真正的章远。她故意的冷漠,不屑,和挑战,让自己发现了他冷漠外表下自卑和不安的心。

不是有人说,这个城市的每个人都拥有两个灵魂,一个用来在白天与别人厮杀,一个用来在深夜小声宣泄。可是西瓜觉得自己只能有一个灵魂,不管是白天黑夜,不管是对谁,她学不会假意逢迎,也不愿意在想哭的时候笑,在想笑的时候面无表情。

她开始不喜欢公司里八面玲珑的他,不喜欢鄙薄一切的他,不喜欢表面逢场作戏但内心敬而远之的职场生存法则。但不喜欢又能怎样,这是游戏规则,她的不齿无足轻重,只会在游戏对抗中死过一遍又一遍。更何况,也许将来她也会无可奈何地拥有两个灵魂,一个用来强悍,一个用来顾影自怜。

所以当章远冷着脸抛下西瓜一个人走掉之后,西瓜也终于知道这是一段自己再勇敢也不会修成正果的感情。

她翘班了,回家路上打电话给窦西西。

“给我唱首歌吧,《K歌之王》,或者《她来听我的演唱会》,好不好?”

这是普通白领们的正常下班时间,街上人潮涌动,街边饭馆里油烟四起,电话里传来窦西西低沉清晰但微微颤抖的歌声:

“我以为要是唱得用心良苦,你总会对我多点在乎……”

她在人群里笑得恣意,险些笑出眼泪。

晚上,西瓜发给章远一句话:“他的每一歩都走得战战兢兢、危机四伏,但他还是走到了最高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手机振动了一下。

“这是哪里面的话?”他问。

她本想告诉他这是她看到的他,不出自任何一条心灵鸡汤。但打出的字又删掉,最后回了一句:“忘了。”

“谢谢。”他说。

她在一个晚上喜欢上他,然后用几个月的时间来纠结、勇敢、放弃、遗忘。好的是,最后的最后,她终于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他,理解他,感谢他,祝福他,然后潇洒地转身离去。

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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