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春,郑公子归生受命于楚,伐宋.宋华元,乐吕御之.二月,壬之,战于大棘.宋师败绩.囚华元,获乐吕,及甲车四百六十乘.俘二百五十人,首获百人.
狂狡辂郑人,郑人入于井。倒戟而出之,获狂狡。君子曰:「失礼违命,宜其为禽也。戎,昭果毅以听之之谓礼。杀敌为果,致果为毅。易之,戮也。」将战,华元杀羊食士,其御羊斟不与。及战,曰:「畴昔之羊,子为政;今日之事,我为政。」与入郑师,故败。君子谓羊斟非人也,以其私憾,败国殄民,於是刑孰大焉?《诗》所谓「人之无良」者,其羊斟之谓乎!残民以逞。
宋人以兵车百乘、文马百驷以赎华元于郑。半入,华元逃归。立于门外,告而入。见叔牂,曰:「子之马然也?」对曰:「非马也,其人也。」既合而来奔。宋城,华元为植,巡功。城者讴曰:「睅其目,皤其腹,弃甲而复。于思于思,弃甲复来。」使其骖乘谓之曰:「牛则有皮,犀兕尚多,弃甲则那?」役人曰:「从其有皮,丹漆若何?」华元曰:「去之!夫其口众我寡。」
译文
出自左传·宣公《郑败宋师获华元》
二年春季,郑国公子归生接受楚国命令攻打宋国。宋国华元、乐吕带兵抵御。二月十日,在大棘地方开战,宋军大败。郑国囚禁了华元,得到乐吕的尸首,缴获战车四百六十辆,俘虏二百五十人,割了一百个被打死的敌人的耳朵。
狂狡迎战郑国人,那个郑国人逃进井里。狂狡把戟柄放下井去拉他上来。那个人出井以后反而俘虏了狂狡。君子说:“丢掉礼而违背命令,他活该被俘。战争,发扬果敢刚毅的精神以服从命令叫做礼。杀死敌人就是果敢,达到果敢就是刚毅。如果反过来,就要被杀戮。”
准备开战的时候,华元杀羊犒赏士兵,他的车夫羊斟没有吃到。等到打起仗来,羊斟说:“前天的羊,是你作主;今天的打仗,是我作主。”就驱车进入郑军,所以宋军失败。
君子认为:“羊斟不像个人,由于私怨,使国家战败、百姓受害,还有比这应当受到更重的刑罚吗?《诗》所谓‘存心不良’,羊斟就是这种人吧!他残害百姓以使自己快意。”
宋国人用兵车一百辆、毛色漂亮的马四百匹,从郑国赎取华元。仅送去一半,华元就逃回来了。华元站在城门外,告诉守门人自己的身分,然后进城。见到羊斟说:“您的马不受驾御才会这样吧?”羊斟回答说:“不是马,是人。”回答完就逃到鲁国来。
宋国筑城,华元作为主持者,巡视工作。筑城的人唱歌说:“鼓着眼,挺着肚,丢了皮甲往回走。连鬓胡,长满腮,丢盔卸甲逃回来。”
华元使他的骖乘对他们说:“有牛就有皮,犀牛兕牛多的是,丢了皮甲又有什么了不起?”做工的人说:“即使有牛皮,又去哪里找红漆?”华元说:“走吧!他们的嘴多,我们的嘴少。”
赏析
本文所记是公元前607年郑国同宋国在大棘发生的一次战争。起因是宋国背叛楚国亲附晋国,因此楚使郑发兵,对宋实行军事惩罚。宋国战败,执政华元被生俘,司寇乐吕战死,
损失“甲车四百六十乘”,被“俘二百五十人,馘百人”,再加上为赎取华元送给郑国的“兵车百乘,文马百驷”(交付半数,华元逃归),宋国人力、物力的损失极其惨重。
作者对这次战争的记述,与其他各战稍不同,采取了边叙述边议论的形式,虚实相间,力求从消极的事件中为人们提供积极的、有益的启示。全文浅显明快,灵活有致,既通俗易懂又耐人体味。
战争是无情的,生与死、胜与败随时处在急剧的转换之中。战斗中某些意外行动会成为招致失败的导因,轻则危及一身,重则危及家国。本文的第二自然段叙述了宋人狂狡倒戟救出落井的郑人,自己反而作了郑人的俘虏。对这一事实,作者以“君子曰”的形式表述了评论意见。
“失礼违命,宜其为禽也”,这实则是阐明战争中“消灭敌人,保存自己”的基本原则。不论何人,只要违背了这个原则,就只能得到与狂狡一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