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步不换形”的典范
文章作者：胡芝风
最近，梅葆玖在以梅兰芳大师命名的梅兰芳大剧院的开台戏“梅韵”中，演出了梅派名剧《贵妃醉酒》，并在国家大剧院开幕式中，演出了新编的《大唐贵妃》。我作为梅兰芳的弟子，对他的表演感到分外亲切。随着观众热烈的掌声，我凝视着怀抱鲜花频频谢幕的梅葆玖，一个个片断、一幕幕情景闪过眼前：
在年龄上，梅葆玖比我大几岁，因此我习惯地称他玖哥。我与玖哥第一次见面，那是1959年，我从上海到北京拜梅兰芳大师为师。拜师后，我把向魏莲芳、杨畹农、包幼蝶老师学过的梅派戏，陆续向梅大师求教并加工排练，玖哥也时常来看梅大师为我说戏。梅大师为我排《天女散花》这出戏时，我说起还没有见过此剧的舞台演出，梅先生当场就安排玖哥专门演出一场《天女散花》为我示范，玖哥一口答应，我真是喜出望外。演出在广和戏院举行，玖哥那时比较清秀，音色清脆，台步轻盈，他扮演的天女真有飘飘欲仙的感觉。而且他边舞双绸边唱，居然一点不显嘘喘，颇见功夫。于是我向他请教，他手把手告诉我身段和润腔运气的窍门，我得到很大的启迪。此后多年来，玖哥一直很关心我这“小师妹”，凡是我有什么问题或是需要什么录音资料等，他会马上给予解决。这对我当年的演出和现在做研究工作，都有很大的帮助，因此，我一直铭记、感恩在心。
中国戏曲表演学会成立于1993年，是阿甲先生发起创办的，玖哥也是发起人之一，他现担任我们“学会”的名誉会长。多年来，他对“学会”的活动十分支持，他说戏曲有300多个剧种，是个大家族，通过理论联系实践，结合本剧种的特色，相互借鉴，不断提高。凡是“学会”的活动，他只要有空一定会来参加，而且非常认真，常常准备了发言稿。如果他没空参加，也会撰写题词寄来。
2006年冬的一次“学会”理事会，在午餐时，各地代表纷纷助兴表演，没想到玖哥主动提出他也唱一段，由于没有胡琴伴奏，也没有伴奏带，只能“干唱”。戏曲演员一般不习惯“干唱”，因为没有伴奏衬托，行腔换气难度比较大。那天玖哥干唱的是《霸王别姬》，他唱得却是嗓音圆润，行腔自如，在席的所有朋友，都感到十分惊喜。会议结束后，他车费也不取，说是自己开车来的，还笑着说他从小读工科，现在自己能驾车，是从小爱琢磨机械和电器打下的基础。
玖哥待人谦和、宽容，没有一点架子，十分尊重人。有一次他请我吃饭，我亲眼见到他邀两位保姆同餐，而且彬彬有礼。有的戏迷要我请他签名，他也从不拒绝。1995年我在新加坡天韵京剧社辅导“纪念梅大师百岁诞辰演出”，剧社社长希望我请玖哥题词，我托人去找他，他当场挥笔撰写，题词准时寄到了新加坡，这让海外的朋友十分感动。
去年，他带我到电影《梅兰芳》的排练现场，一路上，他对我说，扮演梅兰芳的黎明装扮古装戏虽然有困难，但在李玉芙的认真辅导下很有进步，他对黎明的努力很称赞，看出玖哥为人的谦和与大气。在排练场，他和黎明谈到梅兰芳大师的表演，他说，梅大师塑造的艺术形象之所以能入木三分，要从文化角度来理解，梅大师提炼了中华古代女性的智慧、温良、坚韧、宽容等优秀的本质核心，所以，表演达到“传神”的文化最高境界。作为男性扮演古典女性，更要着力于突出表现古典女性的精神气质和个性特征，而不宜在扭捏之态上渲染夸张。这使我对梅派表演艺术的真谛有了进一步的领悟。
玖哥在艺术上十分勤奋认真，在我转到理论研究工作后，他每次见到我，常常对我说的话就是：“戏千万别搁下，别搁下。”这是对我的鼓励，也是他对事业执着的写照。在他的教学中，他不怕辛苦常常按舞台演出的音调为学生示范唱腔，他认为对自己也是一种磨炼，从中汲取新的经验，即“教中有练”。
他还把梅派艺术提高到理论上来认识，他与吴迎先生合作进行理论探索，写过很多有价值的研究文章。对于梅派唱腔，他认为需要把握润腔韵味的特征，这是稳定因素，而在每次演唱时，行腔的装饰音、气口等方面，都可能会有细枝末节的变化，这样的小变化是允许的，属于规范中的灵动。
由于他驾驭了梅派润腔的美学特征，又渗入新的元素，到达自如的“化境”状态。我想正是他的勤奋认真，至今他的唱功和表演，非但不减当年，还不断在攀登新的表演境界。梅大师曾说过，戏曲要发展，必须“移步不换形”。“移步”，就是戏曲要改革，“不换形”，就是戏曲改革是立足于戏曲美学基础上的改革。玖哥在艺术实践中，体现了梅大师的“移步不换形”的经典论述。所以，观众感到玖哥越来越像父亲梅大师，这不是偶然的，因为在玖哥身上闪现着梅大师的神韵和艺德，我们欣喜地看到梅派艺术的传承与发展。
我想，梅大师在天有灵，也会感到无比欣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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